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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林晚荷还是第一次看见林希全无锋芒，以最放松的姿态，像是酣睡的孩童，无忧无虑。

“这是。”

奈雅丽耸动喉咙，正想说些什么，眼前的画面忽然一变，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高高在上，霓虹光彩闪烁怪异的变奏，释放着独特的喜好。

而她，则在黑暗的底下，遥远的看着炫彩的光辉，看不清眼前方寸之地。

黑暗中，一双手向她伸了过来，那只手布满了霜刻的纹路，皱巴巴的，牵着黑暗中一个枯槁的人走出来，眼神疲惫，清脆的声音呼唤着。

“姐。”

奈雅丽没有弟弟，倒是在军旅中认过一个性格开朗，古灵精怪的弟弟，此时看见风霜的面孔下依稀的痕迹，奈雅丽不禁瞳孔一震。

“你怎么成这样了。”

下意识的接住那只手，下一刻，对方突然便倾倒下来，扑倒在奈雅丽怀中，却没有任何停顿，径直穿过了奈雅丽，溅起一滩不起眼的污水。

刚刚漫过脚垫的污水刚好漫过他的尸体，无数尖牙利齿的虫子挤在尸体上，透过薄薄的皮层敲食着灰白的骨髓。

愤怒至极的奈雅丽一脚横扫，却没有踢死任何一只虫子，只是破碎的水花夹杂着粉碎的骨渣，毁了一场梦境，荡漾的污水下，哪里有半点方才的痕迹。

奈雅丽惊疑的转过身，却发现有更多干瘪的没有多少血肉的人从黑暗中一一走出，有认识的，又不认识的。他们没有痛苦，没有悲愤，只有深深地疲惫过后的麻木。

奈雅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些人她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此时却又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她试着伸出手，与之接触的人毫无例外的立刻倒了下去，没有任何营养的身躯一碰就碎，一个摔倒，便是粉身碎骨。

即便奈雅丽什么都不做，这样前行一段时间的人影也会失去所有的动力，扑通一声粉碎。

刚刚经历过死囚燃烧自我的奈雅丽立刻就看出了他们的死法和死囚何其之像，都是献祭干净自身最后一点血肉，哪怕是最后一点点骨髓，都要吸干抹净。区别在于，死囚是自愿的，但是他们，想自愿也没有那个能力。

没有任何价值的骨碎，液体顺着污水继续往下，将污水变得越发混浊，而在皮肉中榨干的最后一点油脂在水面散发着斑点的彩虹光泽，扭曲而狂野，倒流向上，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高高在上，离多远都看的清楚的霓虹，色彩越发鲜艳了一些。

奈雅丽神色冷酷，迈开步伐向上方跑去，在黑暗中又感觉到了阻力，定睛一看，却发现好多都是曾经熟悉的面孔，推搡着她，即使自身都已经消瘦许多，也坚决的推搡着奈雅丽不让她靠近。

奈雅丽一脚将他们全部推开，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却纷纷哀呼一声倒下，粉身碎骨。

奈雅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眼前的黑暗忽然形成漩涡，将毫无抵抗之力的她卷入漩涡之中，待风平浪静之时，眼中画面再次变化。

咕咚咚的绿色液体中，乳白色的卵鞘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这些卵鞘中，覆盖着满满的绿色营养液，营养液中，一个赤裸的人，闭着眼睛，似乎清醒，又似乎不愿清醒，沉浸在不知名的梦中，营养液维持最低的生命需求，但是同时，也抽取此人的血肉精气，不断将人变作奈雅丽刚开始看到的那样。

在卵鞘背后，延伸着一条管道，数不胜数的管道连接在一个更大的卵鞘之上，更大的卵鞘背后同样有一根管路，这样按照阶级递进之后终于看见了尽头，一颗跳动的，巨大的卵鞘。

每一个卵鞘背后都有一个人影，区别只是，连接着众多卵鞘的大卵鞘，在下方的其他人影没有抽取干净之前，不仅没有损耗，反而白白胖胖，精神更甚。

而越往上级，里面的人精神便越饱满，容光焕发，甚至有了让奈雅丽胆战惊心的实力。

这样稳定森严的阶级尽头，那颗最大的卵鞘内，赫然浮现着奈雅丽熟悉的面孔，安祖。

奈雅丽似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也在想，安祖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条管路，通向魔族。

安祖的面孔在卵鞘表面，俯瞰众生，露出的丑陋的得意，好像根本没看见奈雅丽一样。

这也让奈雅丽明白，让她看见这一切的，似乎不是安祖的力量。

当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光影流逝，她再次站在了林间坟茔之外，不远处，安静的躺着酣睡如孩童的男子。

不可思议的跺了跺脚，用最低级的办法确认了环境的真实性，可是回想起方才所见，历历在目，也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然后，她发觉林晚荷还有那个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也是林晚荷同伴的女子都有些恍惚，显然也是从某种经历中回到现在。

“看来你也看见那些画面了。”林晚荷留意到奈雅丽的神情，便明白了什么，道。

“那些。。”方才看到的东西有些过于震撼人心，奈雅丽不敢相信。“都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花明忽然开口道，指了指林希“是他带我们看了一遍未来。”

“预知？”林晚荷想到了一个词汇，道。

“准确的说，是预言。”

奈雅丽绞尽脑汁，没想出来二者有什么区别。

林晚荷却听懂了。

所谓未来，是每一个事物的因果在之后的变化，预知是通过已知因果推测可能出现的因果分支，命系修行者只要有一定境界都可以做到，最常见的卜算。卜，运，命，天，越是牵扯甚大的因果，越需要观测者的实力，越是扑朔迷离的因果，越需要精准的定位，这些都是预知的范畴。

而，预言，则是统领天道，一览众生后，结合所有因果变数，所观测的最清晰的因果，也是最可能发生的因果，最难以扭转的因果。

听到这个未来无法扭转，奈雅丽脸色一变。

而花明在意的却是，为什么林希居然能够展现出天道独有的预言能力。

“天道的预言来自当下，知悉众生，理清因果，所以才能看到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林希，他能够听见的，是每个人的初衷，坚持到未来得道路，这些心声，或许比看到的东西更加清晰。”

林晚荷的解释让花明不觉恍然，使者现在，竟然有这样的潜力吗，难怪会被娘娘看中。

“如果未来，真的是这样。。。”奈雅丽打断了两人的惊讶之处，她比两人更担心天界的未来。“这个未来，太过沉重了。”

终生扛着重担，看不到希望，最后凄惨的死去，这个未来，太黑暗了，也太沉重了。

如果林晚荷没来，魔族蛊惑扩散，会是什么样。

魔族通过放大欲望蛊惑人心，而欲望往往需要掠夺他人，就会诞生仇恨，仇恨驱使下，也成了欲望，到最后，会变成弱肉强食，扭曲秩序，败坏的天界会成为血淋淋的修罗场。

如果死囚他们打退魔族，那么所有人会失去思想的自由，被控制，失去主权。

而未来的安祖，却是不杀也不操纵，只是压缩生存空间，让每个人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苟且偷生，编织一个美梦，消磨志气，磨平棱角，老老实实的被榨干所有价值，吸干血肉，浑浑噩噩的结束一生。

就像牲畜一样劳作，就像牲畜一样死去。

奈雅丽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好可怕。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太弱了，因为弱小，所以人尽可欺。

如果，他们能够自强起来的话。